酷兒影展：【影評】冒險與生命風景─我看《愛之飛行》
或許很多人看到這部紀錄片的主題，心裡會浮現疑問：為什麼是五位HIV感染者參加高空跳傘訓練？愛滋和高空跳傘，怎麼會搭在一起？關聯是什麼？
跳傘者從1500公尺高空一躍而下，拉開傘，利用張開的傘面抗衡空氣阻力而減緩降落速度，在遠離地面的天空如鳥一般遨翔，享受那短短降落過程中，不同於地面所見的寬廣視野體驗！
人沒有翅膀，自古以來卻總是嚮往在天空飛行，高空跳傘就是人類追逐飛行夢想的發明之一。地心引力讓高空跳傘充滿風險，這種刺激也是它的迷人所在。為了駕馭「人工翅膀」，這項運動在不斷累積的經驗中，發展出一套降低風險發生、趨近百分百安全著陸的精確技能。用什麼姿勢飛行、在哪個高度拉開傘、何時調整方向、緊急時如何應變，稍一不慎做錯動作，都有可能面臨墜落身亡的危險，因此必須按部就班、熟記且熟練所有步驟。這是一個高度冒險的遊戲，但是並非魯莽上場、毫無準備與避險的行動。
五位完全沒有跳傘經驗的HIV感染者，有老有少、感染年代不同，影片中卻聚在一起挑戰高空跳傘的集中訓練，紀錄片圍繞著這一週的生活與對話。觀眾看到跳傘教練如何講解跳傘的每個細節步驟，如何嚴格要求並檢驗學員是否熟記每個關乎生命安全的操作方式與對緊急措施的熟練度。
經過訓練之後，五位主角學習能力出現落差，每個人準備迎接挑戰的膽量也明顯有異。這些不同，讓他們面對即將到來的實戰上場有不同反應。課堂上或訓練之餘，影片也詳實紀錄了他們談論自身與愛滋的種種。這五位儘管同為HIV感染者，也都夢想著實踐一躍而下的壯舉，但每個人卻各有應變新局、享受生命風景的不同態度。在80分鐘影片裡，導演精巧地捕捉到這些或細微、或明顯的獨特性。
這部紀錄片的節奏，掌握了冒險過程的張力。透過感染者面對高空跳傘時的各種反應，作為一個觀眾，我讀出藏在影片背後、企圖討論一個關於愛滋、關於感染者經常被迫要面對的質問：「為什麼要做冒險的事？自我實現一定要靠冒險完成嗎？」這些質疑特別是針對感染者的性行為決策，不論是感染前，或是感染後；有時候，質疑的巨大強度，甚至不把感染者當成一個生活在現實社會裡、會有性需求的「人」，而像是在管控真空實驗室裡、承載病毒的實驗動物般，必須達到完全百分百零風險的狀態。
以高空跳傘作隱喻，這部紀錄片試圖勾動觀眾思考，冒險與生命選擇的關連辯證。冒險是人類天性，因為冒險，讓文明有機會推進，讓不一樣的生命有光亮。什麼都不做，縱使不會有風險、遠離意外發生，但只能和普通人一樣，看見地面上的風景。當一個人以自身條件、能力、信念、機緣、膽識進行個人行為決策時，自有一套安全著陸的風險管控標準，這就是他為自己的生命風景所做的選擇與決定，其他人有什麼權力去指責或指導別人的選擇好或不好？
文／喀飛（基本書坊顧問，同志諮詢熱線協會愛滋小組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