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走嗎?』我坐起身,戴起口罩。
「不用啊?為什麼?」小宇拉拉我的衣服,還想躺。
『以後要跟你躺一輩子的,不差這一下啦。』我摸摸小宇的額頭。
「喔?你說的喔。」小宇回到那個帥氣的樣子,只是眼睛濕濕的,然後突然一個踢腳起身「嘿!」
我們到客廳等沒多久,門被打開,一個穿著藍色內裏,綠色西裝外套的女人,身材微微福氣大概四十幾歲,但是我知道實際年齡應該不止,頭髮微卷,眼睛非常漂亮,對,我正在發自內心說一個媽媽非常漂亮。
身為一個同志,我已經不止一次以男友的朋友身份認識對方父母。一直以來都是某個朋友,不管是第一任還是小俊。
「媽媽好。」女孩跟博宇幾乎是同時說。
『莊媽媽好。』我笑著打招呼,不自覺擺出看到長官的態度。
「你好~」
「喔這是我同梯,叫曉飛。」小宇。
『破曉的曉,飛機的飛。』
「曉飛?你好你好,怎麼怎麼,來陪博宇聊天嗎?」莊媽媽很熱情。
『是啊是啊。』我居然也開始使用二重詞,但是正收起外套要離去『我來看醫生,就順便來看一下。』
「喔?你好。」小宇的爸爸開門,看到我,露出微笑。
果然是一家人啊。
我突然想起,這男人就是那家公司的老闆嗎?那家橘色公司的董事長?頭髮斑白,卻是看起來有靈性,看起來年紀明顯比媽媽大很多。不過這是我上網查過的那張照片的人,一模一樣。雖然年紀已經六十幾,但是臉型跟鼻子還是有點像小宇。
『莊爸爸好。』我努力地微笑。
「喔你好!」小宇的爸爸。
「他是我同梯啦。」小宇在一旁又解說一次。
「喔喔!我剛剛還以為我走錯房間了咧。」莊爸爸推了一下眼鏡。
『辛苦了,我差不多也要去看醫生了。』我戴起口罩跟小宇告別,不想干擾一家人團圓。我轉身,按著門把說:『那我在營區等你喔?保重啊。』
「掰掰~」小宇的家人。
「OK。」小宇拍拍我的肩膀,送我走出病房我們在走廊上。
我們擁抱,我聞著小宇香香男人味的脖子,我看著保全背對我們,我拿下口罩,用非常微妙快速的方式,我們偷偷親了一下彼此的唇。
每次道別都要親一下,這是傳統。
這一面,我們沒有聊太多關於腦瘤的細節,因為那些在這幾天的晚上,我已經上網查夠多了。我們已經聊天聊到都要成為這方面的專家一樣。
我現在的身體狀況,幾乎也無法做太多應對,給小宇家人什麼很好的印象。
對不起,莊博宇,我今天只能默默的陪你了……
我一邊走到一樓掛號處,掛了耳鼻喉科的診,一邊跟小宇傳line。路上來來往往的幾乎都是老人。我問了在一樓的服務志工。沿著線走到了某個手術室的門口。
飛:鼻手術室在四樓吼
博宇:我不確定,你要等我?
博宇:這樣來得及回去嗎?
飛:我看情況吧,我剛看到掛號,我要等很久。
我發現網頁都有直播叫號數,我看了看。
飛:現在到51,我79號
博宇:好。
笨笨,一離開視線範圍,你就不知道我說謊了嗎?
就算看完醫生,我一定也是等你手術結束啊。
超過回營區時間,我根本不在乎。
我只想當最快知道的那幾個人。
我坐在家屬等待區,那裡有椅子有桌子。我看著另外兩個等待中的阿姨,還有一個爸爸跟小孩。
轉角,兩個護士,慢慢地推著一個病床往這邊過來。小宇家人都在後面跟著。
我起身看著躺在床的小宇,穿著藍綠色的手術服,推進手術室。
不知道為什麼,我直接跟進去手術室,在小宇的床邊。
旁邊似乎也有一床等其他手術的人,看來這裡是另一個等待區。
小宇的媽媽對我笑笑,低頭跟小宇說話:「你放心,這個醫生是我們特別找的。」
「OK的!我知道。」小宇轉頭「欸飛哥,你沒聽留言吼?」
『什麼留言?』我說。
「手機借我打個電話?」小宇伸手,我把我的白色4S拿給他。
小宇撥了電話,安靜地聽著手機,突然就開始微笑,聽了將近兩分鐘,不時又按一下手機。
「你在玩什麼啊。」小宇媽抱著胸,看了看我,我也只是聳聳肩。
「我在聽很有趣的東西。」小宇整個很開心。
只看到護士拿著資料,走向小宇。
「先生,你叫什麼名字?」護士戴著口罩。
「莊博宇。」小宇說。
「出生年月日?」
「1990年4月25日。」
護士看了看小宇手腕上寫著病例號的手環,跟我們點個頭。
「好,我們要做手術囉。」
小宇把手機還給我:「這個要留著喔,還有注意口袋。」
『好,加油啊。』我拿回手機,注意口袋?
「加油加油!」小宇媽媽。
小宇親了親自己的食指,用力捏著我的食指,把脣印像是蓋上去一樣。
我笑著拿起自己的食指,在他面前用力地親了一下,我們的傳統,也只能這樣將就著。然後我只能看著眼前我最愛的男人,被護士推進真正的手術室裡頭。
我走出手術室最外區,看著自動門關上。拿起手機,聽到手機的通話是三分多鐘的語音信箱:「上一筆留言請按4,刪除留言請按3,回主目錄請按*。」
我按下4。
小宇留了什麼言給我?不愛看簡訊的我難道錯過了什麼嗎?
文:皮卡忠
圖:天菜與小餿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