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中山室，我紅著眼框，任由眼淚從臉頰滑落。四周都是吃飯的同袍，有趣的是，我只要不說話，眼淚只要不擦，就不會有人發現我心痛得想一頭撞死。沒有人會像小宇一樣，一定要看著你的眼睛說話。
「……幾天之後就是聖誕節了……迪士尼最新上映的冰雪奇緣……」電視新聞播著新上映的電影畫面，有配音的女人在說心得：「這個故事主要再說一個，可以拋去一切煩惱，把自己封閉起來的感覺，很符合現代人想逃離世俗煩惱的感受……」
電視畫面，淡藍色的冰天雪地，女主角在雪中獨自漫步。
「Let it go, let it go, can’t hold it back anymore」
「Let it go, let it go, turn away and slam the door.」
「幹，好像很好看捏。」色凱在旁邊看著電視，威育子龍都放假去。
為什麼呢？
為什麼看到主角開心地蓋起一個人的城堡，封閉自己關上門自信的最後一瞬間，我卻覺得好難受。
「欸，你跟博宇那麼好，你知不知道他昨天在跟猛男在吵什麼？」
『不知道……他說是夢遊。』
「怎麼可能是夢遊！」
『為什麼不可能……』
「我其實也會夢遊啊，怎麼想都不可能把櫃子推倒內，我們待撥的時候不是也有一個會夢遊的，他那就都驗退了。」色凱突然轉身揪起我的領子，假裝面目猙獰地看著我「快說！博宇為什麼發瘋！你一定知道！」
「你幹嘛？」色凱看到我發紅的眼睛，哭濕的臉頰。就在這，所有人都在的中山室。
『別說，拜託了。』我的眼淚滑過臉頰，從下巴滴下。
色凱放開手，瞬間轉頭看了看新聞，再轉頭回來看我。
「看新聞感動到哭？」
『再跟你解釋。』我發現，我很需要人聊天，而枕邊人就是色凱。
「你說的喔！晚上不講你就死定了！ＯＫ的！」色凱也學起了小宇。
晚上，我跟色凱都在床上，確定周遭的人沒在聽。
『我要跟你講一件很嚴肅的事。』我痛得閉上眼，不能哭。
「什麼！好緊張！」色凱抱緊棉被。
『等我跟你講之後，你就會豁然開朗。包括跟我的距離感也會蕩然無存。』
「什麼！好緊張喔！不會是，傅亭有那根？！」
『傅亭是誰？』
「我有時候遠遠會看到你充電的手機訊息亮起，上面都是傅亭啊。」色凱很怕被我說偷看「我真的不是故意去看噢！」
我瞪大眼搖搖頭。
居然把博宇看成傅亭。
『那不是傅亭，是博宇。』我搖搖頭。
「你們？」
我點點頭。
「啊啊啊啊啊啊啊嗚嗚！」色凱把棉被一角塞進嘴裡，像是孕婦要臨盆。
『昨天我們分手了。』
「！！！！」色凱痛苦的打滾，然後拉著我的領子一直面目猙獰喘氣。
「我已經不知道要問什麼了！！」
這個晚上，我們在床上很小聲的聊整晚，有人可以讓我轉移注意力，我真的很感謝色凱願意聽，也說周遭認識GAY，沒有什麼好排斥的。只是我沒有時間說完詳細過程。
「你們很低調捏。」色凱慢慢平靜。
『喜歡就想要放肆，但愛卻是要克制。』我說。
「有道理捏。但是你說博宇是特例……那不然，你們都怎麼認識？」
『交友軟體比較多吧。』
「我看！」
我打開一兩個月都沒打開的Jack’d給色凱過目。
「我女朋友說的沒錯捏，Gay都又帥身材又好內。」色凱滑著我的手機。「等一下！你跟博宇誰當一，誰當零！？」
『我們沒有誰負責當一或當零。』
「好吧，博宇也是很理性的人。」色凱嘆口氣「有時候我會想，不知道退伍之後我們四人幫還會不會聯絡。」
『是啊，很難想像我們分開的樣子，即便我們現在無話不談。』我滑著手機。『可是，我已經不知道現在博宇還願不願意跟我聯絡了。』
「別想太多吼，明天繼續聊吧。」色凱拍拍我。
『恩，謝謝你。』
「拜託！」色凱學小宇低沈的聲音，然後驚訝的捂嘴。
『沒關係，我習慣了。』博宇的幾個口頭禪，大家都很愛學。
什麼沒問題，不行，ＯＫ的，拜託，哎又。只要加上低沈鼻音，就會像小宇。
手機許久沒開的軟體，突然一個男人開私照給我，大頭照是個帥而性感的男人，照片看起來有年代，另外兩張私人照片就是個笑著的老頭，兩鬢斑白，個人檔案寫著：
馬克思
離你0.32公里遠
2分鐘前上線
56歲169公分
70公斤
亞洲人
簡介：
三十年前性感模特，今日一尾活龍。通今軒昂。
當歲月狠狠在臉上刻下痕跡，你的追求？
馬克思：嗨。
我想到的卻是。
不，我不想要五十幾歲，還在用這個軟體。這種感覺好寂寞。
但是，我突然很想知道，五十幾歲還是單身，那到底是什麼感覺？對愛情絕望的我，想知道自己以後可能的樣子。我看到我的狀態欄，那一天，我的軟體也掛上了「非單身」。而我還捨不得拿下來。
飛：您好。
馬克思：小伙子，有男友？
飛：嗯。
馬克思：有意思，很少年輕人還會願意聊聊天。
我跳出去仔細看他三十年前跟現在的照片，那鼻子跟眉毛還真一樣，明明附近都是猛男的個人檔案，我居然真的選一個老人聊天，一點都沒有想找誰的意思，而且距離還是0.3公里，表示根本在附近。
飛：因為覺得很特別。
特別在，不在什麼年紀做什麼事。
我們都忘了，老了之後，皮囊不再好看，到底該做些什麼。
文：皮卡忠
圖：天菜與小餿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