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家連載小說《鳥嘴人》:第一章 鳥嘴人(下)

Screen Shot 2016-01-04 下午7.57.51

「嗨,大年!」

他的名字叫林忻年,我都叫他年年,或是大年。

「為什麼你會在這邊?」大年神父微笑。

「我才要問你咧!」事實上,我很清楚神父為什麼會在這。

護理長疑惑的看著我們。「你們認識?」

「我一直都在這邊啊。」

這一家醫院,從日本殖民時期就是陸軍宿舍附屬醫院,屬陸軍省軍醫部管轄,隨後由天主教堂出資改建,從陸軍醫院搖身一變,成為了天主教醫院,繼承了日據時代的建築外觀,木造、磚造以及現代的水泥彼此交錯,複雜但是卻達成某種和諧,座落在靠近海灣的山坡上。

在這家醫院的內部,有一座教堂,從醫院剛新建時就存在了,因為這是一家天主教醫院。

護理長與神父小聲聊了幾句,似乎是怕我聽到,兩人離開病房到走廊上咬耳朵。又過了些許時間,神父又走進來。

「好久不見,神父。你怎麼會在這裡?」我特別加強神父兩字的咬字。

「好久不見……我是這裡的義工,負責替死者禱告、讓大家更靠近主。」

我心想,恐怕是因為教會的財團出資,所以神父自然也在醫院裡有一席之地,說得好聽是義工,實際上是代表教會,影響力應該也不小。

神父露出了溫柔親切的微笑,他看了一下手錶,繼續說話:

「最近還好嗎?」

「所以到底發生什麼事?」我急迫的問。

「你有聽到什麼聲音嗎?或是有人進來?」

「沒有…我才剛醒過來而已。」我搖頭,吞了一下口水,似乎想把口中殘存的那位死者的些許體液吞下。

神父看了我嘴上的紗布,眼睛不自覺地瞇了起來。

「不要這樣看我,我不是鳥嘴人。」我急忙解釋。

「嗯?」

我將紗布撕下,露出了嘴還沒結痂的傷口,並且微微張開。

「喔?這真的是傷口耶!」神父靠近。

我聞到了很熟悉的氣味,即便過了那麼多年,我還是聞得出他身體上自然散發出的氣味。

「是啊,做那種手術。」

「你也別這樣說,他們只是一時的迷惘,才會…不過,你也別直接叫他們鳥嘴人。」

「那你們都怎麼稱呼他們?」

「跟你我一樣都是上帝的子民啊。」

我輕蔑的笑了一聲,微帶感慨地說。

「其實我也不是很了解他們。」

護士小羅與護理長兩個人走進病房,對死者來回做了些檢查,我與神父放低音量說話。

護理長回頭來瞄了我一眼,她的眼神令我不寒而慄,隨後兩人將死者病床推離開。

小羅看起來憨厚憨厚的,但身材還不錯,在推病床時露出的手臂很性感,我的視線順著手臂往下滑,看到了在兩條結實的大腿中褲子突起的皺褶,感覺小羅的重要部位也是有一定的尺寸,我又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若是有機會能幫男護士口交,那該有多好,但這樣的妄想只停留了兩秒鐘。

神父回過頭來,緩緩地說:

「他們經過那樣的手術改造,下巴整個突出來,像是鳥嘴一般,而且每個人越來越像,所以大家才會戲稱為他們為鳥嘴複製人,但那樣是不對的,擅自更改上帝賜給我們的樣貌,是絕對不正確的!」

我點頭讓他覺得我是同意的,並且回話:

「難道這裡就是… …」

「你不知道嗎?這裡就是鳥嘴人的發源地,范姓男童就是住過這家醫院。」

「真假?那位著名的范小弟弟嗎?」

「是啊。」

「我只記得出了車禍,就被送到這裡了,我嘴巴的傷口就是因為騎車被撞,我整個人飛出去,撞到地面。」

「還會痛嗎?」

「不痛了,不過好像縫了很多針,呵呵。」我傻傻地笑了。

神父笑著,他看了我一眼,隨後轉過身背對窗戶,此時我看不到他的五官,但透過背光的剪影還是看得出來他厚實的肩膀,當年著實是受到他外在的吸引,想到這邊,我不禁吞了口口水,喉嚨深處又有飢渴的感覺散發出來。

「那…那個范小弟弟……」

「我不完全清楚,范小弟弟的事情。」

腦中忽然想起前幾天電視的新聞畫面,面部表情僵硬的主播正在報導專題:

 

從台灣醫學界流行之鳥嘴文化盛行全世界,「口交之父』或稱「鳥嘴之父』范硯安是一名先天性下巴萎縮症的男孩,也就是天生沒有完整的口腔,而他的主治醫生顧廣毅就是「口腔改造」理論的提出者,一開始只是研發出義嘴。

花了百萬研發出新型口腔手術,而范硯安意外的成為了世界第一個經過此手術改造口腔的人,卻意外的發現手術後的患者,可以獲得口交加倍的快感,不論是被口交還是口交的人,於是開始在坊間流行……擴散到整個東南亞,短短幾年的時間流行至全世界。

 

新聞畫面切換,許多的手術器材跟患者臉的畫面,旁分髮型的女主播繼續說道:

 

顧博士申請專利,成為了身價上億的富豪,他自詡為「口交之神」但卻沒有因此受到崇拜,原因在於顧博士的自大形象以及過度追求利益而遭受撻伐,當年控告人的侵權專利案多達一百多筆,隔年五月發現陳屍於自家院子,享年日四十二歲,隨後部分專利到期,「口交主義」正式開啟,世界各地醫療器材場紛紛投入資金研發。

 

我看了一眼原本床的位子。

「剛剛那名死掉的人,他就是有動過手術的『鳥嘴人』嗎?」

「嗯,從他突起的下顎就看得出來,很明顯。」

「那為什麼你們好像早就知道會發生這種事?」

「……」神父默認。

「我看得出來,你在想事情。」

神父露出無奈的微笑,並且說道:

「院長跟我說的,他們說他們是代表傳統的保守派,他們痛恨鳥嘴人。」

腦中繼續浮現新聞專題的畫面聲響。

 

因為口交派手術的盛行造成口交的行為被放大,以至於男同志未動手術的族群對於口交派的誤解以及污名化,造成原本就會口交的男同志反而排斥口交,因此,相對於口交派的『肛交(保守)派』誕生,保守派的人認為肛交是神聖的、不可侵犯的,同時代表著傳統與保守,認為是性交的唯一選擇,兩個族群彼此對立,口交派因為口腔手術的外顯,以及大部份是直接做出侵入式手術,所以此裝置成為了一種外在的精神象徵與身分地位的炫耀,有錢人會炫耀自己更高階的技術設備,俗稱口交主義。

口交主義對於建築、服飾、文學、電影都造成非常大的影響。

對此,異性戀社會表示「我們尊重不同性向以及多元次文化,他們是需要被關懷的」;崇尚自由、反社會化的口交派並沒有一個領袖,大家都是個體,但是保守派(也就是肛交派)出現了代表性的團體「真愛教會」──自行定義、詮釋聖經,讚揚真實、傳統的同志性行為。

首領『主教大人』表示性是高尚的,不是像鳥嘴人這樣,因為口交可以隨便在大街上就任意口交,造成了性的過度泛濫,以及多重口交伴侶,首領「主教大人」表示,肛交不能氾濫的隨意在任何地方進行,而且需要準備工具,造成了肛交的一種儀式性,以致於有其崇高的意義存在。

對此,異性戀社會表達不贊同,原因是因為自從男同志流行新口交,愛滋病感染數大幅的降低(口交也會感染但機率較低),未通過的法案中甚至有補助鳥嘴穿戴裝置的研發,但受到異性戀社會阻止所以並沒有通過補助。

 

「所以,這一家醫院,就是這個手術的發源地嗎?很多想成為鳥嘴人的人,都會來這家醫院動手術,對吧?」

神父不回答我的問題。

「所以你們跟那位被尊稱是主教大人的人,沒有關係?」

「我現在還不曉得,但原則上,他們的想法跟我們教會雷同。」神父緩緩地推開窗戶,看了一下窗外的天空。

「教會不都是反同性戀的嗎?」

「我們教會不反對啊,我們新教會是支持同性戀的,但排斥鳥嘴人的行為。」

我心裡想……所以,你們也只是選擇自己想要的嘛!完全不在乎聖經是反對同性戀的。聽完神父的話,我笑而不答,神父則繼續說話。

「上帝不討厭同志,如果上帝討厭同志的話,不會讓同志可以做愛。」

「有道理。」我乾笑,事實上他說的也不無道理。

「耶穌也曾對聽道者說『你們又為何不自己審量什麼是合理的呢?』告訴信徒需要自己思考合理性,性沒有錯,只是性行為,也是要有道德規範的。鳥嘴人是造成社會動亂的禍害,早就該被禁止。」

「神父,可是他們也沒害到任何人啊,頂多在街上大剌剌的口交,礙眼罷了。」

「你以前就這麼樂觀。」

「以前在一起的時候,你明明也很愛我幫你吹。」

「那有,呵……對了,你身材怎麼變那麼好?」神父尷尬地笑了一下。

「喔,有在練啊!」我下意識地低頭看自己的凸起的胸肌。

為了化解尷尬,我立刻換話題:「一個城市發展,不就是看他的色情產業、毒品、黑道的盛行?這是必要的啊。」

「不,不是必要的,那些都是社會的病毒。」神父搖搖頭。

「但是你永遠都沒法根除那些東西。」

「不能根除不代表必須痲痺啊。今天晚上這件事,如果是真愛教會發起的屠殺,那他們就真的……太超過了,我雖然也痛恨鳥嘴人,但我反對暴力行為…所以,我也要盡我所能保護他們。」

「我有看到前陣子的新聞,在馬來西亞的暴動。」

「對啊,那太離譜了,馬來西亞肛交是犯法的耶!但居然敢主張自己代表宗教讚揚肛交,然後迫害口交主義者。」

「嗯,這家醫院裡有多少鳥嘴人?」

「我晚點會去口腔科查資料,在住院的應該有十幾人。」

「所以你認為,還會有人被殺?」

「主教大人之前的宣告,就是殺光所有鳥嘴人……這個新聞有報導,恐怕已經開始了。」

我拿起床邊的遙控器,打開電視,某新聞台是油價上漲的新聞,一轉台,就看到全黑的畫面,以及一個細長的十字架符號。

「我們正式宣告,戰爭已經開始。我將親自懲罰危害社會的亂源。」一個低沈的聲音。

回到了新聞主播的畫面:「這是自稱主教大人的保守派首領今早的宣言,也就是勢力龐大的真愛教會,警方已經加派人馬至著名的鳥嘴人聚集地,一百二十八人死亡之馬來西亞暴動事件月前才告一段落,今日早晨接到此宣告錄音檔,電視台高層與警方表示,此錄音檔的真實性極高……從鳥嘴人開始流行時真愛教會即存在,即便有眾多活動,但一直對於領導人的身分保密……」

夜深了,遠方樹林傳來低沉的烏鴉叫聲,迴盪在冰冷的空氣中……我與神父沈默了一下。

「聽說這家醫院的院長,好像也是圈內人。」

「並不是噢,佑平院長他雖然看起來是一個輕浮的美男子,也常被誤會,但他是異性戀,只是,他很崇拜鳥嘴人。」

「有什麼好崇拜的?」我嗤之以鼻。

「主教大人認為,我們醫院默許……不對,是製造鳥嘴人的行為,是極大的罪惡。」

從心底油然而生的厭惡感,都是因為這些鳥嘴人,所以口交的行為變成了罪惡,本深愛口交的我卻因此遭到前任的誤會,當年鳥嘴人還沒有流行的時候,口交跟肛交都是很正常的性行為,而我更是熱愛口交,但現在口交卻會被冠上鳥嘴人的污名,上次跟一名正常人做愛時忍不住嘴巴含住對方的重要部位,卻遭到對方推開,然後被罵鳥嘴人,真的讓我覺得很無奈。

「我記得你很喜歡口交。」

「哪有。」

「呵呵……」

「那是當年啊,我才不愛口交呢!嘴巴是吃東西用的。」

「嘴巴是食物的入口,不是性交的場所。」是真愛教會的宣言,相對於這句話是網友回擊「肛門是大便的出口,不是性交的場所。」我心想,這句話說得真好,為了讓神父以為我的立場是偏向教會的,我只好這麼說。有的時候,讓人不清楚自己真正的立場,是為了消除對方的戒心。

「好啦,很高興看到你。」神父微笑著說。

還是一樣的客套,我並不認為他很高興看到我,但我是很高興地看到他,從他出現後,我看著他的臉,滿腦子都是當年在幫他吹的時候,抬頭看到他滿足的表情重疊畫面,只是……

那樣的表情我這輩子都不會再看到了吧。

不只是因為跟他之間已經結束的關係,更是因為整個世界的巨大變化,這個世界對於口交的看法改變了。

「小男孩長大了耶。」神父看著我說。

「啊?我?」

「對啊,當年你就是一個小孩子。」

「哪有!」

「啊你現在呢?在做什麼工作?」

事實上,前一陣子我才結束百貨公司內褲品牌的工作,而且是被資遣的,但這實在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情。

「自由業。」我微笑道。

「真好呢,自由,呵呵。」

自由?也只是說好聽的了,沒什麼專長的我,在這個社會,也只能一直做重複的工作,每天面對一樣的客人,賣一樣的東西,週末去一樣的夜店,而失去工作後,只好到處說自己是「自由」的,因為忽然發現自己什麼都不會、什麼事都可以做,所以自由嗎?

「你在教會工作不是也挺不錯?可以接近上帝的工作。」

「只是想多做點好事罷了。」神父回答。

「嗯……」

「好啦,很高興看到你。」神父起身,跟我揮揮手,就離開了。

這個社會變成了什麼我們都沒預料到的樣子?

這個偏激的真愛教會是什麼?引起世界恐慌的保守派教會,對整個同性戀社會影響至深,究竟首領是個怎樣的人?想來想去,答案呼之欲出,很好,口腔深處的蠢蠢欲動跟我心裡想的一樣,只有口交能解決這一切,原因就是,這名首領肯定沒有被口交過,他無法享受口交的樂趣,鳥嘴人有一句口頭禪:『一天試過口交,就永遠回不去。』意思就是在說,享受過鳥嘴人的口交行為,就會無法自拔,也就是說,首領只要享受過真正的口交,肯定就會認同口交行為,而保守派就會因此瓦解……

我想了許久,這樣的結論或許只有我一人想到,而這個任務,似乎也只有我能達成!若能真正的幫保守派首領口交,將他的重要部位含在嘴裡,那將是多麼了不起的事啊!到時候我含的,不是一個生殖器官而已,更會是一個時代的關鍵。雖然我並沒有動鳥嘴人手術,但我相信口交的快感絕對能透過其他的方式傳達。

首先,我要先了解鳥嘴人手術,而正因為我沒有動手術,所以跟一般人沒兩樣,接下來,得想辦法加入教會……

雖然今晚動盪不安,我還是累得睡著了,迷茫之中一直認為自己仍舊清醒,直到忽然察覺到有人在床邊,驚醒過來才發現先前早已熟睡。

那是一個神祕的男子。

配圖1

(未完待續)

文:巴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