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爱无障碍:【4】枴进了新公园

Screen Shot 2016-02-12 下午5.01.34文/残酷禅

“人心吞象”,是多么适当的比喻呀!在猪笼草式的做爱车坐久了,真的不想再被绑在这小小的空间里。看外面的男孩,可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地移动,有多么快乐啊!我自问并不是那种会自愿被捆绑的灵魂呀,何以把自己绑死在这车上,任人摆布?我想突破,即使困难地往前一小步都好。内心在不断的自我催眠下,开始有了想飞出去的欲望──哦不!应该是让欲望引领我走出去,而且是带着枴杖准备在新公园现身、出柜!

  开始时,我下了车,就拄著枴杖在怀宁街的人行道上走走(好啦,我承认我很“俗辣”,都趁著没人的时候啦!)享受和那些男孩一样在人行道舞台上走台步的感觉,也幻想着自己步上的是一座“彩虹伸展台”。但越走越奇怪,那些男孩们是自信、帅气地走,而我……是左右手枴杖一起往前一步,再用上半身的力气,把自己穿着鐡鞋的双脚,一齐用力往前拖一步。双枴往前,千斤重的双脚再向前拖……一次次的循环,让自己的身体“走”在伸展台上。相较于那些男孩,我还真是丑不拉几。连李鐡枴都比我有型多了。

或许就是不想再躲在猪笼草里了,我也把二十九年来面对残障的正能量,带到了同性恋王国里。我骗自己:或许会有人喜欢我健壮的上半身,而来不及看到我的双脚(从小到大,我就是靠着这残存的“正面能量”活下来的呀!)就这样一步拖着一步的走着,只要感觉远方有人影出现,我马上紧张地就近躲进怀宁街和暗巷交叉口的电话亭里,很假掰的装出要打电话的样子……
“嘿!你出来了呀!”东东老远看到我,就向我跑了过来。“我小声的告诉你哦!你应该要进去晃晃,公园里今晚有好多可爱的底迪!”他淘淘不绝地描述著所看到的每一个底迪,从外表到屌的大小……一口气都没换,口水也没滴出一滴来。他的音量随着情绪而高昂,说到High时声音更是超级大,当他说到只目测一眼底迪的裤裆、就可以知道他屌有多大时,我担心全公园都要听到了,赶紧打断了他的演说。(我常在这种状况下,打断他的谈话。但他都没有生过我的气。)

他突然话锋一转:“喂~可以进去看看喔,你走到里面的儿童游戏区,有不错的货色哦!保证你心痒痒的──嘻嘻,好啦,我要去看我的底迪了,再有好货色,会和你讲的!”来不及说拜拜,他已往底迪方向飞奔而去。东东──在我的新公园生活里,他永远随时出现在我身边,提供我几点钟有不错货色、今晚哪里又有小帅哥出没的情报。就是他,把我一直以来一个个的诱惑和遐想,端到了我前面,让我走出了猪笼草。我怎么能不感谢这个新公园的好朋友?

东东也有一个奇怪的习惯,他喜欢蹲在怀宁街转入暗巷的路口,捧著一本笔记本,用功的记着什么似的。多年以后,我才知道这笔记本里,记的都是当天他在新公园哪里看到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点点滴滴的细节。他还曾透露,笔记本里也有写到我!只是不知道:他笔下的我,是我所认识的我吗?

  就这样一再的被东东、被他口中的可爱底迪所吸引,我也开始偷偷的“入境”。像极了非法移民,我总趁著四周没人看见,一枴一枴的往里走。从暗巷口的新公园入口,一进去就看到右手边的小庙。以往都是从门口向里望,祈求菩萨能指引我一条在黑夜王国里的明路,哪怕是条情欲路也好,然而此刻我人已在佛像前感谢,感谢祂让我终于有勇气走进来了!

小庙的正前方,就是耳闻已久的音乐台。在微亮的街灯下,我快速的扫描了一遍──宾果!都没有人!我便一步步趋近音乐台前的那片椅海,找了出口旁一棵树下的椅子,坐了下来。音乐台周围的半圆形小径,出现了二三个人走动着。我紧张地把枴杖藏在木椅下,但心中仍是不安,因为椅子根本藏不住枴杖,不用仔细看就能看见它。然而人影走来走去,已不容我用最快的方式回到怀宁街上了。我没有退路了!唯有硬著头皮坐在那里,任蚊子叮咬。该死!树下蚊子像血滴子般盘旋着想吸我的血。老子今晚还没有取精呢!那有心情捐血给你?等我取了精,一滴精抵十滴血,就够加倍滋养你了~不要那么猴急吧!

  闪避蚊子空袭的同时我发现:面对舞台右手边三点钟方向,有个黑影步进。随着他的步伐越靠越近,我的心也跟着越跳越猛烈!不自主地抓起右脚,吃力地想挡住枴杖,想在男孩抵达前,把所有可能会遭受拒绝的地雷都移开。低头一看,“shit…”该死的街灯,把我的枴杖照得闪闪发亮,一抬头,那男孩已走到我身边,放缓了脚步……哦不,应该是驻足了。他看着我,哦不,应该是看见我的椅子下方、那反射著光亮的“地雷”。啊……干,死了,那么好看的男孩,眼睛里闪著狐疑的神色,又望向我,不动也不说话。好一会儿,就只是双眼朝下注视着我。我不敢直视帅气的他,眼神也飘无定所,是惶恐?还是想看又不敢?我想两者都有吧。你到底是要走,还是留下?要摸要玩都随你,干嘛就是不说话?

  “嗯……你脚受伤了呀?”

或许不说话的他比较好!那壶不开提哪壶,要问也问得有深度点。我在心里嘀咕:只不过是小儿麻痺,那来的受伤呀。我不露声色,尽可能平静地回答他:“哦!不是受伤,是在我那年代,小儿麻痺世纪大流行。我出生会走路三个月,就跟上世界流行了..….”嘴里虽正经八百的答著,但我的身体其实已不老实的想要触摸他。

“那…..好可怜哦!你就不能做爱了!”

天打雷霹的一句话!谁说我不能做爱呀?我还是一号耶!男孩没有等我回话,马上就走出了我的世界!

  说实话,后来还遇上不少这样的白目。如果觉得我丑,不想和我爱爱,我最多只会“唉唉”叹气两声,但认定我“不能爱爱”──这是对我最大的侮辱呀!人总会在屡遭不白之冤后进行反抗,往后再遇到质疑我不能爱爱的人,我都会反击,即使我的脚不能让我上前强势进攻,我也要用口“交”育他们:“你不相信的话,就跟我来一砲!”换来的却只是对方的哈哈大笑。

  一直以来都有一份很深的感触:对一般的同志而言,只要一次出柜就好;但对于残障同志,除了同志身份的出柜,还要以残障身份再次出柜──而且这是完全不能选择或改变的。当我拄著枴杖或坐着轮椅出现,我“残障”的身份就被已被迫出柜了!岂能像“同性恋”身份,还容有躲藏的空间?

  还记得刚进入新公园时,一位被我搭讪的同志问我:“是不是因为残障的关系,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你,你才变成同志?”我记得我的回应是:“那你现在和我在做这档事,难道也是因为没有女人和你做爱吗?”在同志圈会这样问的虽然不多,但是已出柜的我、在异性恋朋友圈里,仍会收到不少人问:“是不是因为残障,没有女人要嫁给你,你才变成同志的?”

  我常在想,人们之所以关心我是同志的“成因”,究竟是出于一种善意,还是因为我没有生成他们心中所“期待”的异性恋的缘故?

 

 

关于作者 残酷禅

放下枴杖,坐上轮椅,不变的是同性恋的我。

舍弃待理解的同理心,书写被看到的可能性。

乐知天命绝不听天由命,执著快乐的走下去。

残障+同性恋双重优势,领悟残禅在一线间。

追爱无障碍”为酷时代的独家专栏,于每月第二周、第四周的星期四连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