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兵日记:【229】暴力美学

Screen Shot 2016-08-16 下午7.37.18

从来,没有这么想死过。

“都两天了,怎么还什么都没有啊?”黑道学长拿着资料夹,经过我。

‘要仔细看……’我站在墙前,其实有数不清复杂的线跟记号。

“仔细看,真看不出来你是死GAY,你跟博宇谁负责被插啊?”黑道学长那椭圆脸跟大刘海自以为幽默,胸前十字架的银色的廉价项链,晃啊晃的。

‘谢谢你…喔,这不是重点。’我微笑。

“小气欸。亏我还关心你。”学长说完,看我没反应就离开了。

我一扶著墙,撑著全身发烫无力的自己,一手摸到口袋里露出来的小鸭,连着防水袋。

博宇,好想现在就见你……

 

“全体人员,安官桌集合。”广播的声音传来,小兵集合到办公室。

“这个是你们二月春假的签,有分三批假,前面两批是放六天,最后一批是放八天,不过最后一批是把后面的假往前挪,这样懂?”厚唇手上拿着一盒纸签,对着义务役。“还等什么?快抽啊。”

看来这签其他志愿役已经“抽”好了?

“3.”威育。

“可恶”子龙。

其他学弟也陆续抽好。

‘1?’我把签拿给班长,厚唇班长登记着,我发现她的嘴唇,在冬天里看起来像是吃了麻辣火锅的肛门。

“你再帮博宇抽一张吧。”班长跟我说。“要换的两个人说好可以再跟我说,只是要早点。”

我从最后两张纸选一张,里面却写着3。看来这世界,真的有很多努力的空间啊。

 

大家看着彼此的月历,我则是发现我放的一月二十八到二月二日,二月五日的生日那天,没有放假。算了,当兵之后已经开始戒掉过节日的习惯。自爽的庆祝、香菸、爱情都是违禁品,对我来说越来越没有意义。

当初那么在乎交往一周年的我,是不是真的太傻了?如果是博宇的话,就算因为其他原因没有办法庆祝,好像也不会怎么样。只要我知道,你还在乎我就好了。

早上一睁开眼,排山倒海的酸楚,令我几乎无法起床。

“喂?飞哥起床了,你也烫的太夸张了吧?”威育叫我,用手背摸摸我的额头。

‘没事……剩两天了。’我鼻子塞住,吐出一口黄色浓痰。我狼狈地走出寝室,装了一壶热水便倒回床上。我可以感觉到这是扁桃腺发炎,不是一般的喉咙发炎。

 

“喂,班长说你至少还是要去集合。”威育把我叫醒,全身已经穿好迷彩服戴着帽子。

‘好。’我起身看着空荡荡的寝室,穿上外套,刷牙洗脸漱口洗去鼻腔的黏液,喉咙却干痛不已,吞口水都痛。我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好想把自己打晕过去。果然,应该要好好活下去才对……吗?

“你怎么回事?身体不舒服还是要出来跟班长说啊。”站安全的大奶班长。

‘是。’我戴着口罩。

“很严重吗?”大奶班长往我额头一摸,双眼睁大往自己额头确认“哇靠?你中邪噢?要不要去看转诊?”

‘谢谢班长,不用。’

“那我跟值星说一下,让你继续去休息喔?”班长拿起手机。

‘不用……我可以去扫地。’

“你奇怪欸?”

 

为了应付后天高装检的日子,擦干净的车辆全部开出来停好,车上小灭火器、板手、十字起子的东西都摊在一个垫子上。营区的消防车也全部做完测试,说实在我第一次看到营区的消防车开出来。营区的五零机枪,听说是坏的,但依然有长官来看着黑道学长组装着。

“把多的电视机跟主机搬到小屋那边好了。”金项链班长指挥着,我们搬著一些多余料件到北哨旁的一个小屋子,我们从来没进去过。还好营区没有多的坦克车,不然要藏到湖里面真的很辛苦啊。

“干,这个锁的钥匙之前就找不到了,忘记要换锁!”牙套学长走到小屋门前,拿起手机跟班长打电话,然后摇摇头说。“不然先办法打开吧,否则我们就挫赛了。”

“只要打开门就可以了吗?”威育放下一箱皮带。

“嘿啊。”

“那我撞囉?”

“你撞得开你就撞啊。”

只看到威育往门一撞,木门瞬间变形又恢复原状。这黝黑壮硕的男人往后走几步,助跑用力一撞。

“碰!”门硬生生弹开,此刻的威育MAN到爆,简直是黑巨人浩克。

“哇呜!!”大家一阵鼓掌。

我想起了好多好多的场合,那些全力丢出手榴弹、把脸盆上的漆用全力敲掉、搬东西毫不留情甩到地板、把木箱打爆成小型垃圾方便丢弃,好多好多暴力的粗活,我们都是身体力行着。

如果说求学时期,最常做的就是讲道理,说暴力不能解决问题。那么军中教的正好相反:“暴力可以解决任何问题。”

这就是国家的武力。

军人就是在这世界不跟你讲道理的时候,所需要的存在。

暴力是必要的,包括对自己身体的暴力。

我笑了,我这两天本来有点后悔把自己搞成这样,却在这一撞之后顿悟了。我难得做对一件事。

 

但是,我依然过得生不如死,吞咽困难,我甚至失去了幽默感,我觉得这营区好多智障,为什么好好的人不当,要当一个废物。但是同时又觉得,脚臭黑道这些人在这个岗位刚刚好,因为这里不需要人才,这里只需要人,甚至大概像个人就可以了。

隔天,虽然我随时觉得自己随时会死去,但是我还是完成了营区的所有任务,包括站哨、画墙壁、各种琐事,直到晚上。

‘班长,我明天需要转诊。’我在小办公室,金项链跟两个女班长聊到一半,看起来像是把妹的场合。

“我不是说了吗?明天要装检……你腰不能之后看吗?”金项链班长当面拒绝。

‘我不是看腰,是重感冒,有点发烧。’我头晕目眩著。

“真的还假的?看起来还好啊。”金项链班长故作惊讶,转头过去跟大奶班长说“妳那个测体温的放哪里?”

“他是真的发烧了,两天前就这样了。”大奶班长离开,拿来两个额温枪,各自朝我额头按了一下,瞪大双眼说著“39.1”

“39?甘五抠零?”金项链班长眯着眼不相信,朝我手跟脖子各摸了一秒,他看着我,安静了片刻“靠,你来真的喔?”

 

 

 

文:皮卡忠

图:天菜与小馊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