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兵日记:【220】距离0.00
直到收假这天,我依照跟老头的约定,晚上收假前,到台北车站的北上月台等他,我们见到面,大概也只有半小时可以聊天。他说他跟他男友会在月台。我没问他男友的照片、电话,我们纯粹是在分享彼此人生的麻烦事,这已经到了我交友的极限,要不是约在公共场所,我几乎开始怀疑这是一场诈骗,但是谁会想诈骗一个正在收假的义务役?
看着月台人来人往的人离去,最后剩下一些等车的乘客。
距离我收假,没剩多久了,马克思讯息却说他在路上,我已经逛统一超商逛到,有兴趣的杂志都翻遍,理财杂志不断写着说要如何记账的废话。
北上的月台,第五节车厢的地方。没有像照片那样的老人,或是两个老人。
YOU’VE GOT A NEW MESSAGE!
软件跳出一个红色通知。
马克思:对不起我迟到了。
马克思:我看到你了。
我心急如焚地左右观望,寻找一个老头跟他男友的身影,因为离我必须要搭的收假火车,只剩下十五分钟。
突然我看到一个熟悉身影的男人,在对面南下的月台,就在我的对面。
中间隔了十几公尺黑暗的铁轨跟黑暗不知道高度的天花板,每隔几十公尺会有个巨大水泥柱。我眯上眼,拨打电话。开什么玩笑,我不能接受。
对面的男人却接起电话。
‘喂?’我盯着这个人。
“看来,我跟男友都在月台了?”手机传出男人的声音,他穿着棉裤,背着一个小登山包,挥挥手。
‘庄博宇,是你?’我拒绝承认。
“嗯。”小宇看着我缓慢地点点头。
‘你不要动,我过去找你。’我正要挂下电话,往左边走。
“不要过来喔,我还没有原谅你。”小宇苦笑看着我讲著电话,走向右边反方向出口,我不知道那通往哪里。
‘你干嘛啊?那马克思是你编的?’我讲著电话,看到小宇跟我说话的样子,好不真实。
“不是编的,对不起,我只是想关心你。”
‘关心什么?你到底怎么出来的?’
“我要转诊开刀,医生就放我出来了。”
‘什么意思?开刀?’我瞪大眼。
远远的小宇,笑着点点头。
飞:好吧,是开什么刀呢?
马克思:脑瘤,不是恶性的,但会让激素分泌异常。
飞:分泌异常会影响到什么呢?
马克思:影响到性欲,大多人是影响到视觉。
‘不好笑。别闹。’我感到双腿无力,心脏却更有力地跳着。
“你还记得一个多月前,我跟你在饭店的事吗?”小宇。
‘记得。’
“隔天我还是去做了预防性投药,顺便做了全身健康检查,那时候发现的肿瘤,医生说可能已经两年了。”
‘对不起……’我看着十公尺远,我最爱的的男人:‘我这么不懂你,还让你这么不信任我。’
“No,这不是信任的问题,任何人都一样的……”他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心跳加速用力敲着我的胸膛,我开始喘气‘还跑去那种鬼地方躲半个月?’
“我不想让你担心,而且是真的有点气,就顺便休息一下。”小宇苦笑。
‘你说秦天的事吗?我其实……’
“我知道,事发隔天他都跟我说了。”小宇难得地打断我“我不想再讨论别人的错误,或是那些我之前没有满足你的时候。”
‘我不在乎你有没有满足我啊,我只要你好好的……’
“真的吗?”小宇用低沈的鼻音,皱眉强烈质疑。
我想起那好多好多次,我们在浴室、床上的拥抱。我总是硬到不行,不自觉地摸向小宇的下体,然后发现没有反应。那些不被我记录的时刻,无数个求爱失败的场景,令我心灰意冷。原来我每一次的失落,你都看在眼里吗?
‘那是本能……我没有一定要怎样。’我说。
“是吗?”小宇看着我。
我这才知道,每一次,小宇口中的“真的吗?是吗?”就是“对不起,我不信”的意思。
‘我要怎么陪你去做手术?四天之后我根本不在营区。时间可以改吗?’
“医生很难排。”小宇电话传来发出雄厚的共鸣“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可是前几天看到你等待我说话的样子,我这辈子没有这么痛苦过。我这才发现,要是我开刀失败…头脑真的变笨笨了,有人都不知道的话……”
‘东东会很可怜,明明说好要一起快乐跟痛苦的。’我说。我也发现,不管小宇身上遇到什么麻烦就算是不治之症,我都可以接受。在几次感情之后,我知道了沟通的重要。我蹲下身想跳下铁轨,冲到对面月台去抱紧小宇。
脚底旁边一圈圈的红灯开始亮起,一明一灭。
女性的广播声音响起:“各位旅客大家好,十九点三十五分开往七堵的区间车,即将在1A月台进站,请不要靠近月台边,以免生危险。”
没搭上这班火车,就会超过八点半到营区,这就超过了营区的容忍限度。而我有预感,当火车挡住我跟小宇的视线,下一次见到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晚上准备上车的人潮,挤在月台边形成一道人墙。
我看着小宇,我把手机紧抓在手里,我头往后仰,挂掉电话。
我的手机震动,出现字幕:庄博宇 来电。
张开眼看着最重要的人就在眼前,哪有这种道理?我深呼吸一口气,跳下月台,走在灰黑的石头上,往小宇跑去。
文:皮卡忠
图:天菜与小馊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