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長過程當中我經常疑問著身為同志，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不過有件事情我倒是很確定，我的朋友沙文，絕對是「幸運」的那一位。除了本身還不錯的身材與秀氣的外表外，更讓人羨慕的是他的爸媽，沙文的性向在家裡就像異性戀一樣自然，從來不需要被討論，更沒有「走出櫃子」這件事情，他從小就喜歡玩芭比娃娃，喜歡的事物也都偏向女生，所以開明的爸媽早就心理有底，從事創意相關產業的爸爸更是見怪不怪。

「給我聽清楚，並不是每個人家裡，都像你家那樣開明好嗎，可不可以知足點？」這句話不知道是我第幾次告訴沙文了。

星期三的下午，一如往常在唱片行打工渡過，聽見包包與玻璃門碰撞熟悉的聲音，我就知道我的下午茶來了，因為這個時間人總是少的可憐，所以也順理成章的變成我跟沙文的下午茶時間。

「媽的，我真的要被你害死！」沙文大動作放下包包跟蛋糕，氣沖沖著瞪著我。

「我又怎麼了？」我疑問。

「還記得那天不是傳簡訊給你嗎？祥祥送我情人節禮物那件事情。」沙文拿出濕紙巾與隨身鏡子，邊擦汗邊說。

祥祥是沙文最近從朋友變曖昧的對象，很神奇的是這個男生，沙文竟然有辦法持續往來，對沙文這種擇偶條件外表優先的他來說，最無法忍受的不是另一半脾氣多差、多不體貼，而是外表比異男還要異男的男生。祥祥的五官性格中帶點憂鬱，身高也是比沙文高上很多，對沙文來說敗筆就是，平時很愛穿著寬鬆的牛仔褲與跟寬大的polo衫這種隨時可以運動的裝扮。最致命的一點是「做愛不持久」。

儘管他的兵器飽滿又挺直，但是我永遠忘不了沙文第一次與他發生關係後，憤怒又無奈的打電話給我說：「你絕對不相信，他從進入到出來，才六分鐘！六分鐘耶！」不知道是沙文的屁眼裝了計時器，還是他做愛習慣盯著時鐘看，那通電話我感受到濃烈的不滿與無奈。

「我記得呀，你不是說他那天情人節去找你，你傳簡訊說祥祥還帶禮物，禮物是衣服對吧？我記得沒錯的話。」我一邊吃蛋糕回想。

「傳給你沒多久後，我就拿衣服準備進浴室要洗澡的時候，翔翔在房間喊：『沙文，你有簡訊。』那時候也沒想太多，我就回：『幫我看一下是誰傳來的。』」 「誰.知.道你這死人竟然回傳我：『哈哈哈！所以呢？他送了你什麼！？是EDWIN還是Blue Way的衣服！？』」沙文瞪著我。

即使祥祥可能看不太懂我的簡訊，但是沙文還是擔心祥祥要是知道，我們拿他的禮物開玩笑應該會很傷心。「哈哈哈哈哈，那他到底送了你什麼？」 我企圖把話題轉移。

「他送了件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在我衣櫃出現的衣服，寬版鮮綠色Polo衫，上面還有一個大面積的卡通圖案，一看到這我心想『幹你娘勒，你不會要我現在穿上去吧！』不過我還是很客氣的問他『所以你要我今天穿嗎？』祥祥客氣的回：『沒有啦！你想穿的時候在穿就好了…』」沙文本身是斯文派，他可以講出三字經的時候，這代表他的情緒真的達到沸騰的狀態。

「那就好了啊！」我繼續喝著飲料。

「屁啦！他明明就想要我穿，因為他那天的來的時候，也穿著那很莫名奇妙的Polo衫，ㄧ副就是想要跟我當情侶裝的樣子。拜託！我死都不要穿那個衣服丟臉死了！」對於讀設計相關科系的沙文來說，他寧可赤裸上半身也不要穿那衣服。

過沒多久，門又打開了傳來熟悉的聲音。

「哈囉，好久不見，沙文你也在這啊？」原來是沙文的學弟阿州。

「你怎麼會來～今天不用上課嗎？」我跟沙文好奇著。

「因為今天老師突然調課，又想說很久沒有來找你，沒想到沙文剛好也在。」

阿洲是個167公分49公斤的台灣與德國的混血兒，不僅是外表長的出奇可愛，也因為說話總是慢條斯理，更讓人覺得討喜。

「對了，警察局的那件事情已經沒事了，你不用擔心了。」沙文翻著已經翻到爛的雜誌，想快速閃過這個話題。阿洲狐疑的看著我跟沙文，試圖想得到點答案。

我看著沙文：「你要自己講還是我講？」

「好啦，我自己講，免得你嘰嘰歪歪。阿洲，你聽完之後就當作沒這回事，也不要跟別人說。」沙文吸一口氣，準備再次面對他再也不想回憶起的糗事。

「寒假回台北過年的時候，在家裡很無聊我就上UT，然後暱稱打『包養』兩個字。好！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我都說了是我很『無聊』的關係，接著有個男的有跟我聊一下，最後也沒幹嘛，但是我有留電話給他，可是我們根本沒有怎麼樣啊，連電話也沒有打喔，這件事情也早就不了了之，但上個月的時候，我竟然接到警察局打來的電話，因為這件事情，我得去錄個筆錄，我他媽的被釣魚了！」沙文難為情地一口氣講完。

「什麼嘛！你好蠢唷，怎麼可以這麼丟臉！」阿洲的反應跟我當初一樣。

我接著說：「是不是！也就是說他得在那些警察面前『出櫃』，超酷的！」沙文即使不用經歷跟爸媽出櫃，但千千萬萬沒想到，他竟然得對陌生人出櫃。

「嗯，然後上個月祥祥陪我去做筆錄的時候，那個警察還說：『我看你們家收入是歸類在小富，你為什麼要上網找包養？』我竟然不知到我們家是小富耶，我以為我們家只是小康而已。」沙文沾沾自喜的說。

「你放錯重點了吧，然後呢？最後要怎麼處理？」我接著問。

「沒有啦，最後開庭的結果就是罰款兩萬解決。」沙文ㄧ付事不關己的說

「那就還好，沒什麼事情就好，學點教訓。」

「對啊！而且那兩萬是我媽要幫我付，所以就說好險沒什麼事。」沙文回。

「你真的很誇張耶，這是什麼心態！」阿洲也看不過去。

我忍不住繼續補槍:「跟你說件更誇張的事情，他還兇他媽喔，上禮拜開庭的時候，他爸媽前一天特地下來，想說隔天要陪他去開庭，他還在電話裡頭兇爸媽。」

「本來就是了，早就跟他們講過了，叫他們不用管這件事情我自己會處理，他們也沒說就這樣突然下來，說在我租房子的巷口旅館等我。」沙文嬌氣的說。

最受不了沙文那公主病又發作:「你爸媽就是因為緊張你呀，並不是每個人都像你家那樣開明好不好，真的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不像我們這麼辛苦。」

沙文用那種「我哪裡幸福」的疑問眼神看著我

「像是回到家才更要小心翼翼，看電視的時候怕被家人注意，我們在看的其實是男明星。」

阿洲接著說：「還要忍住，不可以很『本能』誇奬哪個明星多帥，身材有多好。」

我繼續說「最討厭的是每次我哥突然要借用一下電腦，那種心裡忐忑不安，感覺像身上藏了好幾包毒品面對臨檢那樣，超怕他亂按到什麼『我的最愛』，即使我其實已經把最愛藏的很隱密，但是還是心跳會跳很快。」

阿洲無奈的繼續說：「最討厭的是每次要出遠門，好幾天都不在家，還要把網頁紀錄刪的乾乾淨淨，真的很麻煩。而且臨時找不到隨身碟存『最愛』的時候多痛苦、多慌張。你要慶幸自己很幸運也要很感激你有這麼開明的爸媽，我上禮拜回家才想跳樓！」

沙文深怕繼續被圍攻，想轉移話題「怎麼了？」

「上禮拜我回家，我媽一邊看電視一邊說：『底迪呀，你怎麼越來越像女生呢？』」

其實這樣說阿洲是很不公平，他的骨架本身就小，即使是男生的XS對他而言都過於嘻哈，所以大部分的時候，不論是自己的選擇或是朋友給的建議，阿洲都會買女生的M號，久而久之這就成為他的習慣。他的衣櫃總是充斥的精緻的雕花還有飄逸的雪紡紗中性襯衫，雖然讓人覺得過份柔情，但卻讓他混搭出來的異國小王子風格格外搶眼。

「你看看，蔡康永這樣不是很好嗎?」阿洲媽媽天真地拿蔡康永當範例。

阿洲沒好氣地回答她媽：「那又怎麼樣，他也是Gay呀！」

沒錯，跟任何一個國家的用字相同，阿洲用了「也」在他的回答當中。

「所以，蔡康永是Gay，所以你『也』是Gay？」阿州媽冷靜的問

「哈哈哈所以你怎麼回你媽？」沙文好奇的追問。

「『當然不是啊！』 雖然我被他突然一問，有愣住約三秒左右…」阿洲不甘心的說。

阿洲沒有做好出櫃的準備，但是其實做父母的哪有不知道的，大多時候他們都寧可相信你給的那個「答案」。為了阿洲自己好，也為了維持家庭的和平，阿洲跟大多數的同志一樣，決定繼續躲在櫃子裡，直到不可收拾的那一刻為止，我們都不會輕易地踏出來。

 

過了兩週，沙文突然打給我：「可以麻煩你件事情嗎？」

「嗯，你說呀」很少聽到沙文這麼認真的口氣。

「那個…你那邊方便借我錢嗎？多少都可以。」沙文不好意思地問。

「喔，可以呀！不是才月初而已，你也花太快了吧！你需要多少？」

「沒有啦，就UT那件事情，你們上次這樣講之後，我回家想一下，我認為還是自己繳罰款 ，沒理由讓我媽媽補那個洞，所以我就立刻拿我打工的薪水加上ㄧ些零用錢，自己去繳那罰款，現在身上只剩下一千五要過這個月，明天又要繳學校的費用。」

「看來有人還是罵得醒的嘛！」我回。「我剛領薪水，不然你明天來找我拿好了。」

「謝謝你，真的太感謝你了！」沙文激動的回。

雖然沙文時不時地公主病發作 ，不過好在他是個會反省的人，不至於讓公主病燒壞他的腦袋。儘管UT釣魚的事讓沙文覺得丟臉，但也因為這樣，釣走了他當時的不成熟與任性。每次回想起這件事情，我們都覺得好笑、好蠢， 或許有時候我們都有點愚蠢、不懂事，但慶幸的是我們都會最重要的時刻拉對方一把。

 

Dresses Fools

待續

文：Kenny

 圖：假文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