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ge Of Queer

『等一下，我去幫你拿外套。』我往寢室走，小宇卻好像沒聽到我的聲音，直直走向遠方。上一刻，我還跟你在懷裡說要抱緊緊。

為什麼下一秒，你就把我當空氣了？

 

我追了幾步，卻只能坐在階梯上，體會著從來沒有過的忽略。冷風吹拂，被燙到的手指只有點刺刺的。我拿著手上小宇的黑色iphone5，手機殼有點厚，他說這個手機殼後面可以塞悠遊卡。

不知道哪來的想法，我輕輕撥開這個塑膠手機殼。

 

手機殼裡，是兩張摺好的發票。

一張是麥當勞，另外一張是美式漢堡的發票，都是我們兩人的餐點。

那是第一次懇親假，我第一次看到他穿便服的樣子。

 

眼前一片模糊。

我幾乎無法呼吸，只剩哽咽。

 

一個月前的麥當勞：

『這麼麻煩，我想先去占位子吼。』

「不行，那你告訴我，你要吃什麼？」小宇搭上我的肩膀，莫名其妙的堅持「不行，餐點要一起點，這樣才會打在同一張發票上。」

那時送我的皮卡丘，就在行李間。

 

五個月前的漢堡店：

「你要發票嗎？」小宇在結帳櫃檯。
『都可以啊。』我說。

「沒問題，我喜歡兌獎的驚喜喔。」他笑的很開心，把發票塞進皮夾。

 

什麼驚喜……

不是說九成擔心的事，都不會發生嗎？

 

我抬起頭，只看到秦天走出寢室。

 

不。我要的不是爽而已。

我往辦公室走去，小宇正打開沙門往我這走來，他看著寢室的方向。

我們在連集合場上，司令台前。

『博宇，你的手機……』我正要拿出手機。

小宇卻當做我不存在，走過我的身旁，直直往寢室。

 

天上的星星滿布，我視線模糊地，好像看到了銀河。

 

好痛，為什麼？

失去的痛苦，永遠倍於得到的喜悅。

 

跟著小宇我回到寢室，大家已經睡回自己的覺。小宇回到棉被裡側睡，動也不動。

大家也都睡回去，懶得惹事生非。

我把手機放在小宇枕頭底下。

對不起，讓你這麼痛苦，痛苦到必須否認我的存在。

對不起，我居然這麼笨，笨到以為是我先追你的。

對不起，我不想再讓你痛苦了，就算要我從你生命中消失。

 

我們之間的回憶，交給我來保存就好了。

這個晚上，我在自己的床上，哭著睡著。有時候，我們都覺得睡一覺就會好了。

 

早餐，大家不時看向小宇。

「啊就昨天有人夢遊發瘋啊！」腳臭學長開始發難。

「喂，精神賠償！」標緻學長走到小宇旁邊，伸手。

小宇看著電視，他不只是當做我不存在。

「你不要煩他啦。」威育瞥了學長一眼。

 

輔導長走到小宇身邊。

「你等等來會議室吧。」

小宇點點頭。他可以忽略他想忽略的任何人。

 

集合的時候，我分配到幫忙軍醫整理、輸入體檢資料。

翹唇班長最後看著小宇：「莊博宇，去找輔導長。」

「謝謝班長。」小宇敬禮，跟著輔導長去辦公室。

 

似乎不是訓話，而是問話。

 

羊毛軍毯的裝配在早上結束。秦天也在辦公室被輔導長問一些話，反正只要在軍中都一樣，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每件事情都用可大可小來開頭。

 

下課時間，小宇跟孟哲在站哨。

他依然昂首挺立，看著門外的遠方。

我走到哨所，對面的孟哲跟小宇說：「學長，有人在你後面。」

小宇卻只是看著前方不動，我只能看到他的一點側臉。

 

『說好…要合唱這首的……』我清清喉嚨。

不知道為什麼。

 

『你又想起…..某個夏天，熱鬧海岸線……』

我從沒唱的這麼爛過。

『記憶中的那…個少年，驕傲的宣言…』

『伸出雙手就能擁抱全世界，相信所有的夢想一定會實現……』

五音不全，氣不足，連聲音都在抖。

『我們…』

我已不在節拍上。

『不曾妥協……』

 

哽咽，呼吸困難。

我看到小宇的下巴，滴下一滴什麼。

而我早已淚流滿面，吸一口鼻涕。

 

『那是我們都回不去……的從前，幸好還可以堅持當時的信念～世界嘗試改變，當初的……那個少年……』一個人唱合唱的歌，好難換氣，我幾乎快窒息。

 

『那是我們都回不去，的從前。』『當你站在那個夏天的海岸線……』

腦中是我們拿著沙球，你往海上當成手榴彈在丟的笑靨。

 

『我們還是心裡面，那個偏執的少年……』

 

我右手擋著臉，不想讓孟哲看到我的落魄。灰色水泥地上，好幾滴深色圓圈，小宇幾乎背對我，淚水卻出賣他，滴在水泥的哨所上。

 

『皮卡丘我以後都會收好的，不會被別人拿走。』我說。

『手機裡的發票我拿走了，我不值得你這樣放著。』

餘光看到小宇想轉頭，卻還是側臉。

 

『我會收好，不管未來怎麼樣，你都要知道，我這輩子，一定找不到比你更好的人。』

 

 

 

文：皮卡忠

圖：天菜與小餿水